前天晚上睡前码的。突然想到的故事，想了想还是发上来吧。
by violi
再次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，我竟是有些认不出来了。只不过在世界各处游历了数年的功夫，此处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我张嘴呆立良久，一时半会儿难以将这片物景荒疏与多年之前的丰饶富荣联系到一起。
第一次来到这里是四年前，我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年轻人，凭着一腔热血扛上背包，立下了饱看大千河川的伟大愿望。在游历他处的时候，我便听闻了这个部落的种种说法，有倾仰有妒恨，拼凑起来也能联想到一族何等兴盛。带着期许的心情，我收拾好行囊，连夜渡河来到了这个部落。出乎意料的，这里并不像我之前见到的几个那样占地辽阔、孙辈遍野。但虽说不是一等一的大，好歹也是人丁兴旺，团结美满。我到的那会儿正是丰收时节，沉甸甸的瓜果与粮食在路边摞了一筐又一筐，丰硕的梨子和熟透的蜜桃，咬一口都是沁人的甜。大人小孩脸上盈满了喜悦，邀请我尝了当地种种特产，饱食过度的我撑到几近走不动路，但听到他们说要带我去看部落的圣物，还是兴致勃勃的跟着他们去了。
那是一棵巨大的树。几十人都合抱不过来的粗壮枝干，根系盘虬，树冠冲天。还未走到之时，便闻到一股极细的香气，悠远又绵长。我仰头朝那树冠看去，碧绿的叶子里（部落里的人告诉我，神树常绿不凋）隐约间现形的是簇簇花苞，藏在枝叶之后像是露出娇怯笑容拎紧长裙的盛装少女，看得人心头发痒。
“都到这个季节了，还结了花骨朵啊？”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了。
“客人您来的正好，过些天神树便要开花了。您考虑留几天和我们一起欣赏如何？”
我并没有拒绝的道理。他们庄重又自豪地告诉我，这棵树据传护佑了部落世世代代的繁荣和平，每到十二月下旬的时候长出花苞，在十二月最后数天的某个晚上就会齐齐绽放，摇曳满枝的是比月光和星星更美丽的颜色。
我陪他们一起看了那晚上盛开的花朵。像是收到密语的花信，月亮甫一挂上枝头，只是眨眼的功夫，风便拂着花瓣落到我的鼻尖和肩膀上。身旁的人虔诚的双手合十，我同他们一同垂头祷告，希望这美景能永永远远的存留下去，像过去那样守护他们一族和平安详。
数年后的这个十二月，我怀着期待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，眼前此景却着实令人心惊。
遍地成筐的蜜果不见了，迎风晾晒的鱼干和肉肠也不见了。路边偶有坐着几个啃干粮的人，有老人有小孩，脸上神情悲中带喜，隐隐有些迷醉的意味。我考虑搭话却又不知从何问起。不远处的果树上稀稀拉拉挂着几个干瘪的果子，树下有个老人正在修剪树枝，时不时摸摸果子，表情十分怅然。一抬头间看到我的视线，对方愣了片刻，朝我露出几分虚弱的笑容。
她是之前带我看神树的人之一。我快步走过去，唇齿动动，最后无言地将视线放在那不饱满的果子身上。
“我寻思让它们再长长。”老人低头勉强笑笑，“前些日子摘的几个滋味甚奇怪，大家都咽不下。”
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？”我轻声问道。部落里的人看起来少了好多。
她拉我在路边坐下，石凳上积了挺厚一层灰，她掏出手绢擦干净，又替我倒了一杯茶水。
“一年前，神树突然不开花了。”
我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。
“十二月初的时候，只长了零星几个花骨朵，村里有不少人开始担忧，但大部分还都是乐观的，觉得肯定没问题，毕竟都这么多年了……”
“大家像往常一样，搬着板凳与吃食去树下等着，结果等了很久很久，又暗又冷，久到我只能听到风吹动树叶的声音。族里好些人都哭了。然后半夜的时候，树上飘下几个花瓣儿，大家把这几个花瓣儿带回去好好供着，一路上谁都没讲话。”
我想起之前她说的，神树护佑他们一族和平昌盛的事。难道是因为神树不开花，所以部族田地才枯竭到这地步？
“其实在两年前，便是有征兆了。结的果实一次少过一次，味道也不如之前可口。河里能打到的鱼也明显减少了。自神树不再开花之后，部落里走了不少人。虽有劝留的，还是走了一些。有投奔其他部落的，也有出外经商为生的……毕竟族里的情势实在不景气，也是没有办法。啊，你饿不饿？”
她找出一包饼干给我，黄澄澄的带着香气，我正饿了，道谢接了过来，饼干又脆又香，我忍不住出言赞美。
“这些是库存的旧粮做的呢。”她顿了顿，有些发哽的道，“今年的粮食怕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个味道啦。”
我默默望着纸包中剩下的两块，小心包好揣进怀里。她忽然拍拍我的手，“别难过呀，没事的。”
我惊了一下，忙摸了把脸，竟是水渍渍的，怪不得眼眶酸得很。实在是尴尬。我将喉咙里的苦涩与饼干渣一起咽下去：“今天是不是神树开花的日子？”
“是啊……”她看着远处，又笑了下，淡得几乎看不清，“今年的收成虽然比去年差的多，但神树却结出了好些花苞呢。”
“那不是很好嘛……！”可我在她脸上并没有看到多少喜悦，“今年开过花的话，说不定以后就能慢慢变好啊！”
许久许久，她并没有说话，夕阳映得远处的山峦一片绚丽的暖橙。
“说不定会呢。”她望向远方，“我们去神树底下看看吧，说不定，真的会发生奇迹。”
我同她一起向神树走去。路上还遇到一些人，虽然不如之前那样多，但数量已经超出我的想象。窝在家里的统统出门了，中间竟还有不少别的部落的人，我前些天有见过。
“呀，你们也来看神树开花啊？”
“对对，希望能开呢。去年我来没看到实在遗憾呐。”
我们边说边走，彼此交换着期骥与忐忑。天色已经暗了下来，藏在乌云后的月亮正悄悄现出踪影。身旁的人一齐虔诚的双手合十，我与他们一般低头祷告，期盼着能够看到那留存在我记忆中的奇迹。
哪怕只有再短的一瞬间，我也会将其牢牢印刻在我的脑海里。
无论如何，也请拜托了。
